伴君少年游

热爱言情和耽美,但更热爱自由与真实

七年之痒01

谢泽记不清这是今夏下的第几场的雨了。夏暑的燥热逐渐消散,空气稠密而温暖,像被一双温柔湿软的手捂住了脸。晚风夹裹着缅栀的香气吹进屋内,卷起窗帘拂过他的脸。他拧开桌上的台灯,在昏黄的灯光下陷入皮椅里,疲惫地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。
他在手术台上站了一天,中途只喝过一杯葡萄糖,早上吃的巧克力早就消化殆尽,此时饿得胃疼。他闭着眼有些无奈地想,果然是三十好几的人了,人也变得娇气起来。
哪像年轻的时候啊。他睁眼看着桌上摆的照片。那是张老照片,相框朴实不起眼,可总是让谢泽的视线贪恋地停留。照片中的两个少年搂着肩看他,其中一个唇角紧抿面色冷淡,另外一个笑的张扬,露出几瓣白牙。谢泽的神思追溯到遥远的过去,才模糊地回忆起这还是他研一的时候,邢晟拉着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他去爬山,在半山腰时找路人帮忙拍的,两人唯一的一张合照。
年轻真好啊,他无端生出无限感慨。
“谢医生,您在吗?”
敲门声响起时他迅速坐直身体,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才说了句“请进”。小护士开门走进来,一手抱着病历本,一手端着块小蛋糕。姑娘神情有些腼腆,把蛋糕轻轻放在办公桌上:“那个……今天小美生日,请全科室的人吃蛋糕……”
小美大概是科室里新来的护士,他一向不会记人,不过他还是笑了笑:“谢谢,麻烦代我向她说声'生日快乐'。”
年轻的姑娘面颊羞红,唇角弯起,隔了一会却见他没有交谈下去的欲望,又略有些失望地说:“那我不打扰了。”
“诶,那个……”他略显僵硬地出声挽留。姑娘欣喜地转身,却听见他问:“四十三床……怎么样了?”
“四十三床……啊,是陈老师的病人,”姑娘偏过头想了一下,“还在睡着,您要去看看吗?”
“不了,”他有些手足无措,摩挲着桌上的钢笔,“我就问问。”
门被重新关上。他又重新陷入椅子里,等待着,像穴居的阴暗动物,靠着敏感的双耳判断外界的恶意。今晚不需要他值班,锁上办公室的门,一方天地便都是他的。保洁人员来过,尝试着开了几次门,发现是徒劳后就咕哝着河北话离开。谢泽坐在椅子上,看着蛋糕上五颜六色的奶油融化在一起,辨不清原本的模样。他在脑海里慢慢来走完他的小半生,往昔的峥嵘与污秽如蛋糕一般变的模糊肮脏,唯有邢晟是鲜活干净的模样。
他静静地看着,直到新月初上,才站起身换下白大褂,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去。护士站的小姑娘换了一拨,凑在一起压着声音聊明星,没注意到他。他放轻脚步,绕过护士台,拧开病房的门走进去。
病床上的人沉默地睡着,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医疗仪器运转的声音。谢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,慢吞吞地挨着床沿坐下。病历卡放在床头,谢泽小心翼翼地拿过来,认真地翻看,直到看完最后一页,他才扭过头重新看着眼前的人。
邢晟脸色苍白,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,暴瘦的手臂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。那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的一张脸啊,谢泽想,一场无妄之灾终于让他没有了年少轻狂的样子。因果轮回,前世今生,谢泽看着他现在的相貌,忽然有点相信这一说。
他把病历卡放回床头,展开一旁陪床用的长椅,合衣躺上去。邢晟的呼吸很轻,一不留神就会错过,谢泽屏住呼吸静静听着,数着他呼吸的节拍。偶尔漏掉一拍,他便会惊慌失措地跳起来,抓住邢晟的手,用微弱的温度安慰自己他还活着。
可他是医生,医者虽忍心,终究也不能自欺欺人。
眼前这人没几天可活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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